做人难,做一名检察官也难,就拿吃饭来说,形形色色的东道主包围着你,以各种理由邀你下饭店,当然,人非草木嘛,山珍海味,神仙也垂蜒,何况血肉之躯呢?但提到下饭店,内心就象打碎了五味瓶,原本旺盛的食欲早被苦、辣、酸、甜搅得一塌糊涂而索然无味了。实在馋得不行时,宁愿悄悄去市场买些,回家一饱口福。人们说这种人是“怪兽”,不合社会潮流,永远“吃不开”,闻之,只好淡然一笑,因为,童年的烙印已在我心中生根,使我无法忘却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……
我出生在燕山脚下一个美丽的乡村,三年困难时期的瓜菜代,换来了母亲的乳汁抚育了我的幼年,从记事儿的那一刻起,脑海里刻印的是人民生活的艰辛,6岁那年,我耳闻目睹了六婶子悲苍凄凉的哭声和惨死的情景,38年过去了,往事仍仿佛发生在昨天 ……
我有一个远房叔叔,行六,因品行原故,他的大名已被人们忘记,“小六子”这个乳名成了大号,说起这个六叔来,整天游手好闲不说,最大的特点就是馋,家里有了粮食就去赶集,你看他小粮食袋子一背,卖几快钱就下馆子,酒壶墩得啪啪响,扬蹦的很呢,结果一家的口粮用不了半年就喝光了,害得六婶子东借西讨,1966年春季,绝望的六婶子撇下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,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,当时的惨境着实让乡邻们落下几许心酸的泪水,我烈性的奶奶更是气得大骂:“小六子这个混蛋!不要脸的馋鬼,整天就知道吃喝,你看他小酒壶一墩,装洋气呢,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个德行!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了他!多好的媳妇啊,活活给逼死了,唉……。”
奶奶的骂声持续了一年多,从那时起,我幼小的心灵萌生了一个念头:吃馆子的没有好人,都是些馋鬼,懒汉,二流子,坏蛋!我永远不下馆子,不吃馆子。
9岁那年,爸爸带我去赶集卖猪崽,我的任务当然是看管猪崽不逃跑。卖完后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,爸爸看我饿的不行,疼爱地说:“儿子今天有功嘛,爸爸请客,去饭店吃饭”
“啊……?不不不,不去!”我象被蝎子蛰了似的,嚷着让爸爸停下自行车。
爸爸以为我怕花钱,边骑车边说:“别怕,花不了几个钱的。”那时我年龄小,自己不敢跑,终于被爸爸带到了饭店,那个时候的饭店没有雅间,就一个大的饭厅供客人集体用餐,也不象现在服务员成群,客人只能自己排队买饭票,然后自己去饭口端饭。爸爸买饭的那空儿,我羞得满脸通红,赶忙溜到一个角落里,心里象做贼似的紧张的咚咚乱跳,见没有熟人,我略略心定,悄悄打量着每一个饭客尊容和举止,哈,有的穿着破烂,有的面孔黎黑,有的背着钱褡子,有的提着口袋,吃饭的相儿狼吞虎咽,还有两个喝酒的呐。
哎呀——,我惊讶的不得了,几乎叫出声来,小眼珠瞪的溜圆,哼!哼!哼!都是二流子,懒汉,馋鬼,坏蛋!那些钱褡子和口袋,准是卖了粮食换酒喝的,他们家的女人准也得上吊……我突然想到了六子婶的惨死,心里恨的不行,真想把他们都扯过来,排成队,按顺序每人扇一记耳光!叫他们永远不敢再下馆子……
“------来,吃饭喽。”
爸爸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烩饼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“不,不吃!”我象受了莫大侮辱。
爸爸一愣:“怎么了呀,儿子。”
“就不吃!”我愤怒的小眼珠直喷火,眼泪啪啪往下掉,仿佛爸爸也成了坏人。
爸爸一脸茫然,无奈地摇摇头,把两份饭推给了乞丐。
回家的路上,我哭了一路。到家后,我扑进奶奶怀里哭。
奶奶惊讶的不行,呼着爸爸的乳名怒声喝问:“大小子!孩子怎么委屈得这样?你怎么样他了?说!!!”要知道,我可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命根子。看!奶奶正拿着笤帚疙瘩要打爸爸呢。
“奶奶,爸爸领我下馆子,那里是坏蛋窝,我不学六子叔,我……,呜……。”我委屈地边哭边说。在我的心目中,奶奶就是包公,如今可到家啦,非狠狠地告爸爸一状不可。
爸爸向奶奶“汇报”了事情的经过,奶奶笑了。“好孙儿,有志气,别哭了,你爸爸怕你饿,心疼你呢”奶奶为我擦眼泪。
“那也不能教我学六子叔呀”我见奶奶没有打爸爸,心中不甘,爸爸犯了错误也应该打嘛。
“孩子呀,去饭店吃饭不一定都是坏人,人做事只要对得起良心就不会错,等你长大就明白了。”奶奶看我认真的样子,哭笑不得,又解释不清楚,只好这么说。
“ 噢……”我陷入了深思,我最崇拜奶奶,我相信奶奶说的话不会错。
岁月的流逝,我读完了小学,中学,大学,这期间我没有下过馆子。
如今,奶奶早已作古,但我真正明白了奶奶教诲的真谛,社会发展到今天,去饭店吃饭是不可避免的,我除了品味满桌的美味佳肴外,一直在品味另一种味道,特别是那些不该去又不能不去的酒席。
(唐山市丰润区人民检察院 张会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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